2007年5月9日,星期三(GSM+8 北京时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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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心魔打交道的人
一位社区矫正工作者的自述
口述:张崇斌 整理:真柏

  想当律师的我却学了汽修专业
  我是杭州人,从小性格蛮内向的,平时话很少,不过只要我开口,说出来的话别人听了都会信服。一次,一位同学对我说:“张崇斌,看不出你还蛮有口才的,将来去当律师肯定合适。”同学的一句戏言,却在我的脑子里扎下了根。长大当律师,成了我从小的理想。
  2000年,我到一家汽车修理厂实习。在实习的那些日子里,我一直在想:这个工作究竟适不适合我?因为在修理汽车的实践中,我发现自己的动手能力并不是很强,所以做起来感觉蛮累的。
  2001年8月,我在报纸上看到浙江三联专修学院在招收自考生,其中有一个律师班,我立马就被吸引住了,兴冲冲地跑去报了名。
  在专修学院的学习很辛苦,但我觉得很充实、很开心、很有收获。本来我还想继续读本科的,可是因为生源问题,专修学院的律师班解散了,我只能回家待业。
  2004年10月,我到博库书城应聘图书发行员。我的运气挺好,被分配在2楼社科部,这样就有很多机会可以接触到法律方面的书籍了。
  按照书城的规定,发行员是不能长时间看书的,可我只要一捧起法律书,就再也放不下了。书城的角角落落装有不少探头,客人少的时候,我就专找探头照不到的地方,然后蹲下来,痛痛快快地看个够。

  我成了一名社区矫正工作者
  2004年11月,报上登了一则启示,拱墅区司法局招聘基层工作人员,法律专业的可以优先考虑。当时报名的有100多人,经过笔试面试,层层筛选,最后录取了10名,我很幸运地得到了这十分之一的机会。
  12月中旬,我被分配到半山镇司法所从事社区矫正工作。
  老实说,当时我对社区矫正工作一无所知,听说我们的工作成天要跟罪犯打交道时,我首先感到了一种无形的畏惧,既害怕跟罪犯接触,又担心不能胜任这份工作。
  司法局及时为我们组织了一场专业培训,让我明白了,我们工作的对象是主观恶性较小、对社会危害不大的罪犯或经过监管改造、确有悔改表现、不再危害社会的5类人员,我们的工作就是在社区中对他们进行有针对性的教育、管理和改造其生活行为,矫正其不良恶习,帮助他们改过自新、回归社会。
  第一次与矫正对象接触,我就受到了强烈的触动。那是一位中年人,80年代初他还是个毛头小伙的时候,因为参与流氓团伙打架斗殴,被判了10多年的有期徒刑,直到2003年底才刑满释放。去他家之前,我的心里忐忑不安。见了面后,我忽然觉察到,他其实本性并不坏,于是就用关切的语气问他有没有什么困难?需不需要帮助?没想到听了我的话,他的眼圈突然红了:“小张啊,不瞒你说,我从监狱回来这么长时间了,还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关心过我呢!”他那发自内心的话,突然让我觉得这份工作是很神圣、很有意义的。
  那天,这位矫正对象跟我道出了他的困境:被判刑前他曾在附近一家农贸市场卖鸡鸭,如今他的摊位早没了,生活也就没了着落。听说那家农贸市场正在改建,他希望我们帮他安排个摊位。回到所里,我马上向所长汇报了这事,所长当即拎起电话跟农贸市场的主管部门联系,结果对方答复无法解决。
  这样的结果,我很难过。人家是信任我,才会托我帮忙的,况且他的要求也不过分,可我却没能力帮他解决,实在是辜负了他的一片信任呀。这件事让我深切地体会到,社会上还有很多人对矫正对象有歧视,而要搞好社区矫正工作,得靠很多部门共同配合和努力才成啊。

  200元换来矫正对象的信任
  2005年底,我辖区内有一名尚未成年的职高学生因犯盗窃罪被判处2年缓刑,列为矫正对象后,我经常找他谈心,他也很喜欢跟我聊天,常常把一些不愿意跟父母说的心事告诉我。有一天,他跑来向我借200元钱,说是有一家职业介绍所可以给他介绍工作,但是得先交200元中介费。我问他为什么不跟父母要,他说父母手头正紧,拿不出这笔钱。其实我知道,这孩子平时沉迷于网吧,他父母肯定是不信任他才不给他钱的。
  怎么办?该不该把钱借给这孩子?我思想斗争了很久,你想想,连他父母都不愿给他钱,说明这钱只要借出去很可能就有去无回了。但是,万一他说的情况是真的呢?如果因为心疼这200元钱,而让孩子失去了一个自食其力的机会,那损失就大了。思前想后,最终我还是把钱借给了他。第二个月,这孩子来交思想汇报的时候,兴奋地对我说:“我得到一份开车的工作啦!等我发了工资就还你钱。”不久,他真的把那200元钱还给了我。
  所以说,人与人之间,信任是非常重要的,对于矫正对象来说,彼此的信任就更加弥足珍贵了。如今这个孩子已经成功解矫,还和我成了朋友。
  社区矫正工作,需要进行面对面的思想工作,因此社区矫正工作者必须怀有一颗真诚的心,设身处地、将心比心地与矫正对象进行朋友式的沟通,才能赢得他们的信任。
  去年下半年,有一个犯了抢劫罪的小伙子被列为矫正对象。因为年龄相仿,我们谈得还比较顺利,小伙子跟我讲了他的犯罪经过:那天夜里他的手机被偷,窝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,正在路上瞎逛着,迎面走来一个背挎包的单身女人,小伙子头脑一热,稀里糊涂就冲上去抢了那女人的挎包,结果被路人当场逮住。几次接触下来,我发觉这小伙子不仅不拘小节,而且还十分散漫,每次我和他约好时间,他不是迟到,就是干脆不来,甚至连个电话也不通知我。我说了他很多次,他都是嘴上答应好好的,可过后又老方一帖。
  怎么才能让他听我的话呢?看来光说道理是行不通的,必须先跟他找到共同语言,让他真正感受到我是把他当成朋友,而不是居高临下的管教者,他才有可能听进我的话。于是我对他的情况作了进一步的了解,得知他正在一家汽车维修厂实习,我心里就有底了。接下来的几天,我只跟他谈汽车的话题,因为我读过汽修专业,这方面的知识比他丰富多了。没过多久,小伙子就对我佩服得不得了,看看时机已成熟,我就开始教育他:做人自律很重要,如果连约会的时间都不能遵守,那不仅是对别人的不尊重,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。如今,这个小伙子改进多了,汇报谈心都挺认真的,约好的时间也很少迟到。

  这工作越干越有劲头了
  我们的工作,当然也有得不到理解的时候。比如说,按照我们的工作要求,矫正对象每周都要向治保主任或矫正工作人员汇报情况的,这时候我除了要了解他们一周的表现之外,还会经常问他们一些题外话,比如这阵子心情怎么样?父母身体好不好?有没有谈朋友?老板有没有拖欠工资等等。有些矫正对象会认认真真地回答,可有些矫正对象就会不耐烦地反问:“这些事情我也得向你汇报吗?”其实我这是在用朋友之间的方式与他们沟通,可他们却并不体谅我的这份良苦用心。
  我们在从事社区矫正工作过程中,感觉最难的不是矫正对象的不理解、不支持,而是有些部门对我们的工作不够配合,这让我们感觉自己就像是孤军奋战,常常会觉得很无助、很无奈。
  社区矫正工作者应该说还是个比较新的行业,刚开始的时候,我们的身份既不属事业编制,又不是社区工作者。身份不明确,收入也很低,所以心里面总好像有一种飘浮不定的感觉。我们第一批考进来的社区矫正工作者中,有人做了不到一年就辞职不干了。
  不过这两年的情况有了较大的改观,社区矫正工作的重要性显然已经引起了大家的重视,我们社区矫正工作者的待遇也逐年提高。实践证明,社区矫正工作不仅能预防和减少违法犯罪现象,还能确保社会的长治久安,对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是大有好处的。看来,这项工作今后是只会加强不会削弱,这样,我们做起来也越来越有劲头了。